杨浪——从“其味极佳”到“当酒一瓯”

缘茗索据，贵州湄潭雀舌也。据当地媒体介绍，贵州雀舌即湄潭翠芽，以湄潭苔茶品种为原料，仿照龙井工艺制成。唐代文学家刘禹锡、宋代科学家沈括均有咏诵雀舌的佳句。唐代茶学家陆羽在世界第一部茶叶专著《茶经》中，就有湄潭不仅能产茶而且茶味很美的论述。

陆羽号竟陵子，湖北天门人，适湖州久，历山川游，未闻涉黔北边地湄潭。怕记得不确，复读《茶经》。好在这些佳作每读每有所会。据《茶经·八之出》记载：“黔中，生思州、播州、费州、夷州。江南，生鄂州、袁州、吉州。岭南，生福州、建州、韶州、象州。其思、播、费、夷、鄂、袁、吉、福、建、韶、象十一州未详，往往得之，其味极佳。”陆羽这里点到十一个州“未详”，也就是他没去过的地方，不过偶尔得到这些地方的茶品，却“其味极佳”。

这里所说的“夷州”就是湄潭。三国时我国台湾地区亦称“夷州”，但不在黔中治所之内。隋大业十一年(615年)，湄潭地方始置义泉县，后历经数次改称，乾元元年(758年)复称夷州，那正是陆羽(733年至804年)生活的年代。所以“其味极佳”的好茶里自然是包括湄潭的茶。

刘禹锡(772年至842年)是陆羽同时代人，不过他比陆羽小近40岁，没发现他在陆羽交游广袤的朋友圈里出现，但是他确实也懂茶。他在《病中一二禅客见问因以谢之》诗中写道:“添炉烹雀舌，洒水净龙须。”唐代人品茶不是我们现在用开水冲泡，而是在茶罐里烹煎，唐人用饼茶，间用散茶。刘禹锡待客当然是用上等茶，烹成之后，状如“雀舌”。雀舌是芽茶，浙江和贵州都有出产，不知刘禹锡当年用的是哪一路。

湄潭得有雀舌，端赖文化与文明的交融。这款茶的介绍说它“源自1943年”，这正是抗战期间浙江大学西迁到湄潭办学的时候。抗战期间，西南联大之于昆明和云南、同济大学与中央研究院之于宜宾李庄、浙江大学之于湄潭，都有文化再造、文明升维之功。

浙大给湄潭第一次带来了电和实验室，带来了运动场和运动会，带来了游泳场和女子游泳，带来了旅店、饭馆和时装的繁荣。当时连遵义人都要到湄潭来买浙大学生手工制作的肥皂。今天看，浙大给湄潭带来的特殊资源和不竭财富尤属翠芽雀舌。

同一时期，国民政府为建立战略后方茶叶科研和出口基地，派遣茶叶专家张天福、李联标等抵达湄潭，创建了中央实验茶场(以下称湄潭茶场)，哈佛大学毕业生刘淦芝出任首任场长。在浙大农学院专家的指导下，刘淦芝在湄潭南门打鼓坡荒山上垦植种茶，把传统茶区的品种与现代科学技术结合起来，改进了湄潭茶固有的品质，并且引进优质茶种和杭州龙井茶的生产技术，培育出“湄潭龙井”“湄绿”和“湄红”。

更重要的是，湄潭茶场成为中国此后名茶大师的潜龙之地。张天福先生离开湄潭后，在福建协和大学农学院任副教授、教授，兼福建协和大学附属高级农业职业学校校长、崇安茶试验场场长，新中国成立后从事乌龙茶研究，被尊为中国“茶学界泰斗”。

浙江大学过来了，龙井茶就过来了。湄潭茶场来了各怀其技的群贤，出产的第一批雀舌便深得教授们的垂青。在办学科研之余，爱好诗词的知名教授们——苏步青(理学院数学系主任)、 王季梁(师范学院院长兼化学系主任)、祝廉先(中文系主任)、郑晓沧(教育系主任兼研究院院长)、江问渔(中国著名教育家)、钱宝琼(中文系教授)、胡哲敷(中文系教授)、张鸿谟(农学院教授兼农场场长)等与湄潭茶场场长刘淦芝博士(农学院兼任教授)创办了闻名中外的“湄江吟社”，诗社在江边茶场品茶赋诗，从1943年2月至10月共举行了八次聚会。

在1943年5月的第四次诗会上，刘淦芝博士特地用茶场新仿龙井制作的“雀舌”和质地细嫩的蒸青绿茶“玉露”供教授们品尝。品茶后，刘先生双”试新茶”为题赋诗：“乱世山居无异珍，聊将雀舌献嘉宾。松柴炉小初经火，岩水程遥半旧甄。闻到银针香胜酒，尝来玉露气如春。诗成漫说增清兴，倘许偷闲学古人。”

其实雀舌的销售策划根本不用找刘禹锡帮衬，大数学家苏步青80年前就曾专门为湄潭翠芽赋诗曰：“翠色清香味可亲，谁家栽傍碧江滨。摘来和露芽方嫩，焙后因风室尽春。当酒一瓯家万里，偷闲半日塵(音zh0)无尘。荷亭逭暑堪留客,何必寻僧学雅人。”

“当酒一瓯”与“其味极佳”——神通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