蒋晖——芥川龙之介的甜与鲜

坐在杭州的楼外楼门外，在枝叶葳蕤的槐树下支一张桌子，远处西湖水波荡漾，有渔夫湖边垂钓，芥川龙之介点了“生姜清煮的鲤鱼”、东坡肉，当晚的气氛与美食都是最佳配置。

在中国，芥川龙之介吃了鱼翅汤、嗑了西瓜子，既奢华又朴实。他说上海餐厅的菜比日本好吃。至于杭州，也许他认为这里是美食的天花板。但他是个拧巴的人，对食物有一种拧巴的热爱。

在其名篇《芋粥》中，芥川龙之介描写了饱食的幻灭，吃饱的满足与食物被吃完的不安交织在一起。这个以食物命名的故事虛晃一枪,讲的并不是食物，而是梦想轻易实现的不安。

所有的小说都是真实素材的重新组织，他真是讨厌饱食，讨厌即时满足的享乐主义。他的高限制级食谱上规则丛生，不吃生食，不吃贝类，不吃黏糊糊的食物，听生姜就拉肚子,对食色厌倦。

甜与快乐

美食是人类心中最本能的欢乐，芥川龙之介也有自己的美食快乐密码。他喜欢甜，用冰淇淋代替午餐。他曾经写过这样的句子:雪国里的枯草就像蜜饯一样。芥川龙之介小时候住在东京的本所小泉町，距离船桥屋龟户天神总店非常近，他在中学期间就是船桥屋的常客，独自在桌前享用一份葛饼是他的开心时刻。

日本的传统葛饼有关东关西之分。关西风葛饼以葛粉加砂糖和水制成，关东风葛饼不含葛粉，而是用经过发酵的小麦淀粉制成。船桥屋据说是关东风葛饼的鼻祖，发酵好的小麦粉蒸熟，改刀成梯形，搭配黄豆粉和黑糖蜜食用。

芥川龙之介曾在《本所两国》中写到葛饼，葛饼的快乐在文字里生根。他还写过一篇《橘子》，火车上的小女孩努力打开车窗，为了把藏在怀中的橘子丢给窗外奔来为她送行的弟弟们，这是他苦涩系创作中难得的甜品。

迎新之鲜

在日本，每年的最后一日被认为是除夕夜，也称大晦日。每年除夕夜，芥川龙之介家有熬煮出汁的传统。取出存在火炉灶里一整年的柴鱼干，入锅煮制整整一晚，取汁制作卤味和年糕。

芥川龙之介家的年夜大餐里有一道叫作鳖甲腌的菜，取萝卜干切块，加味酬、酱油、糖、醋拌匀，清脆爽口，是下酒神器。除夕夜的餐桌上不仅有他的养父比划着手指切好的年糕，还有叫的荞麦面外卖。夜深人静饮福茶,茶水温柔甜润,夜色稠厚，借茶迎新。

日本讲究在除夕夜吃荞麦面跨年，取荞麦的形“长”，意为健康长寿、辞旧迎新，所以自江户时代荞麦面就成为跨年吉祥的食物。每个人在除夕夜以自己喜欢的方式吃面迎新，冷热汤拌皆宜。福茶是添加了梅干、昆布、黑豆等食材的茶。昆布在日语中与“喜”“庆”两个汉字的发音有相似之处;梅干有杀菌作用，被认为可以驱邪;黑豆等豆类是勤奋、硬朗、健康的象征。日本民间认为过年喝福茶可以迎祥消灾。

芥川理性素直、严肃敏感，人生的大故事里都是深暗背景，美食对他另有意义，甜和鲜是这个世界对他的温和好意。